闻到了一阵花香，当中有些许咸咸的味道，是眼泪吗？
手被人紧紧握着，有一丝冰凉的触感，是她的玉扳指？
看来自己这次没死。
魏潇睁开眼，就看到楚离风清澈的眸子。
他些许吃力地抬起了手，抚着她的脸，似是有泪痕，“你哭了？”
突地，察觉到楚离风身后还有别人，魏潇收回了手，“将军，我不碍事的。”
楚离风刚刚正在发呆，刚才的魏潇有一瞬间，让她感觉到很是陌生。
这会她回过神来，扑到魏潇身上，带着哭腔，“阿潇，你终于醒了呀，真的吓死我了。”
魏潇觉得她这一出，表演痕迹很重。
楚离风被楚屹恒拉起来，“离风，像什么样子，他既然无大碍，你还是......去看看无为吧。”
原来，她一首守在我身边？
“哦......”离风起身，脸上多少挂了些不情愿。
“咳、咳......”魏潇突然猛烈地一阵咳嗽。
“阿潇，怎么了？
要喝水吗？”
离风赶忙去倒水。
楚屹恒纵然平时待人宽厚，此时也忍不住瞪了魏潇一眼，差不多得了。
听魏潇咳得更厉害了，楚离风赶忙把水喂过去，嘴上说着，“哥你先去无为那边吧，我随后就到。”
楚屹恒重重叹了一口气，这才离开。
屋里的两人，对了个眼神，便心领神会。
“阿潇，你之前，有没有看到是谁放火？”
离风低声问道。
魏潇抿了一口水，说道，“火是从将军房外起的，我一首在周围盯着将军房门，未曾看到。”
“不，不是这次，我是说，你的上一次。”
离风一字一句地说。
魏潇听闻，稍怔了一瞬，“将军你说什么？”
“魏潇，我知道你死过一次。”
魏潇望向楚离风，她知道？
那她......“十年前，你为我挡了一箭，那次之后再醒来的你，很是不同，这我是知道的。”
楚离风补充道。
魏潇没想到她看似神经大条，竟然能察觉到他的细微变化。
“将军，你想知道什么？”
“我十年前那个阿潇呢？
他去哪了？”
楚离风厉声问道。
魏潇手指轻颤了下，别过头，声音也冷冽了几分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楚离风抓住他的肩膀，“那你又是谁，你还是阿潇吗？”
魏潇此刻只感觉呼吸变得不畅，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，却无法言说，“这很重要吗？”
又来了，那陌生的感觉。
楚离风站起身，“那此刻的你呢？
跟刚才在水缸里亲我的人，又是同一个人吗？”
明明是你亲的我......魏潇心里嘀咕着，感觉胃里泛起一阵酸楚，“如果将军问这些，我只能说我不知道。”
看见他耳朵泛红，楚离风大概心里有数了。
“魏潇，我再最后问一个问题，我哥哥他还有救吗？”
楚屹恒得了不治之症，连太医都说，最多只能再活十年。
楚离风不信邪，这几年她不是在打仗，就是在寻找茅山医鬼。
茅山医鬼是华安第一神医，相传手到病除，就是鬼都能给医活。
全天下苦苦寻他的人数不胜数，可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，即便是当今圣上，要见他也是白白下召，却见不到人。
魏潇淡淡地问，“你哥哥，是有的救，但要付出代价，将军，你承受的住吗？”
“无论什么代价，只要我哥哥有得救，我定然要救。”
楚离风笃定地回答。
“若这代价，是你的生命呢？”
“那也要救！”
楚离风没有半点迟疑。
“那......若代价，是我的生命呢？”
魏潇仰起头，看向这个战无不胜的女将军。
楚离风张了张嘴，半晌，说不出话来。
“将军还是去看看您的夫君吧。”
魏潇把头一埋，拉紧了被子。
看着他纤细的手指，紧紧抓着被角，楚离风心里乱乱的，道不清什么感觉，只好转身离去，留下了一句话。
“魏潇，无论你是谁，记住，我永远不会伤害你。
还有，谢谢你救了我。”
魏潇的心脏狂跳起来，听到关门声，他才又伸出头，大口呼吸着，这屋子，这么热的吗？
这边，楚离风来到赵无为房内。
这屋子里，与魏潇那边不同，挤满了人，有将士，有乡医。
楚屹恒见妹妹来了，赶忙把卧床的赵无为扶起来，“无为，离风来看你了。”
“他怎么还缠着布带？”
楚离风在一边站着，询问身旁的乡医。
“这......”乡医叹着气，“回将军，赵大人他，眼睛恐怕......”熏瞎了？
楚离风皱起了眉，不应该啊，她当时还特意把他放躺在地上，烟雾不至于到那么低。
“离风，你坐过来，无为看不见你。”
楚屹恒牵过赵无为的手，交到离风手中。
“将军，是我没用，不仅没能保护好您，还没保护好自己。”
在场的人都知道，带兵打仗，若是没了眼睛，这岂不是废人一个了。
“无为，别这么说，无论如何，咱们都还活着。”
离风拍了拍无为的手，就松开了。
“给他用最好的药，不计代价，也要把他的眼睛治好。”
乡医明知不可能，也只能答应着。
“无为，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。
纵火的人，我定要为你找出来。”
离风站起身，振振有词。
“对，将军，我们一定揪出来这王八蛋！”
将士们应和着。
若是赵无为眼睛没瞎，他一定受不了楚离风此刻看他的眼神。
那是与刚才振振有词的她，截然不同的表情。
这表情，楚屹恒回想起，在当初给父母下葬时，见到过。
旁人都在掩声哭泣，只有尚还年幼的她，盯着棺木一声不吭，眼睛里全是杀气。
“离风，你也累了，无为这里有我照看，早些歇息吧。”
哥哥的声音打断了楚离风的思绪，她刚正琢磨着，如何拆穿赵无为的苦肉计呢。
那便回去陪阿潇好了。
安顿好了损失清点，房屋修缮的事，楚离风走出院子。
有属下叫住了她，递给她一个药瓶，“将军，乡医说魏公子的膝盖伤的很厉害，您如果.....不如属下去送给魏公子吧。”
“给我就行了，我正要回去看他。”
楚离风打量了这人一番，长得蛮结实，“你叫什么？”
“回将军，小的程驷，主要照料军马。”
听到这个名字，楚离风瞪大了眼，这就是程驷？
五年后将与她齐名天下的华安第二武将？
“程驷，今天起，你就是副尉，接替赵无为，等后日回军中我会发令。”
“谢将军！”
也不知上一次，是怎么错过这一个好苗子的。
竟让他改投奔了襄王爷，势力逐渐增长，最后到了能与太子殿下分庭抗礼的地步，天下大乱有他一份。
没错，楚离风也重生过。
掂量着药瓶，楚离风加快了步伐，收了一员大将，是近期值得喜悦的一件事了。
楚离风推门而入时，魏潇正解开衣裳，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。
“将军，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魏潇拉起衣裳似乎是想掩盖住伤势。
楚离风皱着眉，赶紧给他上药，“也不知道，你一个人，怎么移得动那口水缸的。
你膝盖是不想要了？”
魏潇噤声，静静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，沾着药膏，轻轻点在自己膝盖上。
她手上都有茧子了。
明明当初见她时，她也还是个手持绣花针的柔弱女子。
“听到没有？
以后我不在的时候，有事就去找一个叫程驷的副尉。”
不在？
魏潇这才清醒几分，“你要去哪？”
楚离风轻笑，点了点少年的鼻梁，“你你你，没大没小，不叫我将军了？”
魏潇抬手，抹去蹭在鼻子上的药膏，表情没松懈半分，“将军，要去哪？”
楚离风放下药瓶，“茅山医鬼，有行踪了，有人说在老君山见到他了，我要去一趟。”
魏潇扶额，只觉得一阵头痛，罢了。
“将军此行，莫要挂念，老君山里生灵走兽众多，切不可分心......好了好了，唠叨鬼，这药你记得涂，用完了叫程驷帮你续。”
说罢楚离风就要转身。
“将军这会是要去哪？”
“回我房里啊。”
“将军的房，不是刚烧毁了？”
“......还真忘了，那我再找个地方。”
“去赵公子那？”
“他养伤呢，我也不便打扰。”
“......”魏潇抿了抿唇，还没接话。
楚离风脑子转了一圈，笑道，“阿潇，你是想让我今夜留下来陪你？”
魏潇嘴上没应，身子却往里挪了挪，空出一边。
“我也养伤，不便打扰。”
“那我就打扰打扰你吧。”
楚离风笑着去了外衣，麻利地钻进被窝。
转头看了一眼，魏潇背对着她，也看不出什么表情。
回想起当初，刚见到魏潇时，他躺在一个泥坑里，被楚离风一把拽出来，瘦小的像个小鸡崽。
几次出征回来，竟然一次比一次长得高了......他身子弱，总需要静卧，不便带去军营。
楚离风清晰记得，每次她要回军营时，他都勉强撑着自己站起来，就在门前目送她离开。
其实，寻茅山医鬼，一半是为了兄长，另一半也是为了魏潇。
魏潇的病根应是小时候就落下了，从前还是流民的他，小小年纪西处逃荒，也不知挨了多少饿，受了多少冻。
收留在楚府时，一开始还吃不下饭，楚离风就喂他米汤。
也请太医给看过，吃了不少药，可就是不见好转。
府上的人表面上是好生伺候着，背地里没少嫌弃他。
药罐子、扫把星、拖油瓶，怎么难听怎么叫。
这拖油瓶的叫法倒是流传至今了。
楚离风想不到，连走路都费劲的他，是怎么做到一次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。
十年前是突然出现在战场上，替她挡箭。
如今是在她洞房花烛夜，门口搬水缸。
想到这，楚离风轻笑，他就是这么神奇。
......离风姐姐！
梦里那个瘦削的男孩，竭力喊着。
他冲她挥着手，我在这！
却又好似越来越远......风儿，娘的话你记住了吗？
是阿娘，满脸是血的阿娘。
离风，我们楚家，只要有你，就还不算倒。
是阿爹，脑袋被削了一半的阿爹。
离风将军，莫要，忘了我。
是魏潇，五年后的他，早己是自己的夫君。
他的白衫被鲜血浸透，大口大口地吐着满嘴的血。
最后，是那一箭。
刺穿了她自己的心脏，到死，都没能知道是谁，在背后置她于死地。
......听到楚离风呼吸急促，怕是又在做噩梦了。
魏潇转过身来，用袖口帮她沾了沾额头上的汗珠。
记忆中，还未曾有机会，这样细看她的面庞。
如若单看这脸，就知道，她生的娇媚。
本该是娇生惯养的千金，如今却撑起华安男儿的担子，以一敌百。
也不知道，她累不累？
印象中，没听楚离风喊过苦字。
魏潇反手抚上她的脸颊，她心中有家有国，可曾，有过他？
如今，她能存活于火灾，己是逆天改命。
这之后的事，七天内，也就是曾经她的头七，因为魏潇还苟活着，所以能大概推测。
那时楚屹恒将整件事嫁祸于人，如今想必也是要借此火灾造势，不能让火灾白白发生。
想到这，魏潇眯起眼，酒后领着所有人去泛舟，未免太过蹊跷。
如果真的是楚屹恒想置离风于死地，不知，她能否承受。
楚家曾经满门被害，除他们兄妹二人，在道观参拜，遇雨未及时返回，免遭此劫。
从此楚离风一改红妆，整日习武练兵，朝廷说是胡人所为，她便去战场斩杀胡人。
楚屹恒名义上是太子伴读，实则倒像是给朝廷押的人质。
只要楚屹恒还活着，朝廷让她去大漠便去大漠，让她去刀山火海，怕是她也要走一遭。
本以为，与赵无为结姻，太子殿下的疑心能打消一些，魏潇这才没做任何手脚，任凭离风嫁给他人。
没想到，等来的，是烧的灰飞烟灭。
魏潇闭眼，不愿再回忆那画面。
只是，命数己变，今后的事他也无能预料。
老君山，怕是他也要去一趟了。
他要用一种方式，护离风周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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